核心提示
張錫鎮：
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教授。
在泰國，上至民選政府，下至民眾，法治意識不強，都沒有遵守民主的遊戲規則。照搬西方的民主制度不適合泰國，我認為他們應該學習新加坡，建設有限度的民主，我稱之為權威主義民主。
——張錫鎮
莊禮偉：
暨南大學東南亞研究所教授。
各方遵守法律和遊戲規則十分重要。民主政治最起碼的一條遊戲規則是，分歧應該在體制內解決。如果對政府有意見，那完全可以通過議會政治的方式解決，但是泰國現在沒有人遵守規則。
——莊禮偉
泰國的政治危機依然未有平息跡象。泰國最高檢察院10日向憲法法院遞交起訴書，要 求解散執政聯盟中的最大政黨人民力量黨。如果該黨一旦被判決解散，頌猜總理領導的政府將隨之倒臺，泰國政壇的亂局仍將繼續。這個以微笑著稱的中國近鄰，為 什麼總有衝突和政變？本周末的圓桌會議，我們邀請兩位東南亞問題專家為我們解讀紛繁復雜的泰國政局。
10月7日，在泰國首都曼谷街頭，反政府示威者幫助同伴（中）逃離催淚瓦斯的煙霧。 新華社/路透
編者按 民主須以法治為基礎。民主制的良好運作依賴于民眾高度的法治觀念和自覺的守法行為，包括泰國在內的許多國家由于缺乏法治傳統，法治意識不強，致使民眾不能 自覺遵守民主的遊戲規則。民選政府以權謀私、貪污腐敗，民眾迷戀以街頭運動的方式推翻政府。民主政治最起碼的一條遊戲規則是，分歧應該在體制內解決。但現 在的泰國，沒有人遵守民主的遊戲規則。高舉著民主大旗的泰國民盟支持者，佔據總理府長達6周，這正是對民主的最大嘲諷。
傳統與西方的碰撞
鄉村與城市的裂痕
廣州日報：目前泰國的反政府勢力主要是民盟，請介紹一下民盟的情況？民盟最終希望達到什麼要求才會罷休？
張錫鎮：組成“民盟”的幾股勢力主要通過反對他信及其留下的體係、勢力和制度，達到各自利益訴求。民盟核心領導人物頌提原是他信的朋友，但當他不能從他信政府得到好處後，便和他信反目成仇。
另一位核心人物佔隆曾是曼谷市長，他在1992年組織反政府集會導致時任總理下臺。跟隨這些領袖參與抗議的主要是曼谷中產階級和精英團體。也有社會閒雜為領取免費食物參加示威。
莊禮偉：民盟的目標是徹底清算他信集團的政治影響力，但我感覺現在民盟自己也迷失了方向。那些示威者僅聽從于少數政客的召喚。
廣州日報：支持政府的力量往往是農民，反對派以城市中產階級為主，為何泰國會出現這樣大的裂痕？
莊禮偉：執政的人民力量黨能夠贏得大選，農民的選票至關重要。不過城市的中產階級卻認為，人民力量黨以賄賂的方式收買了農民的選票，因為中產階級是納稅的主體，他們認為人民力量黨在揮霍納稅人的錢款。因此城市中產階級與農民的矛盾非常深。
張錫鎮：如今的泰國亂局，可以說是泰國的傳統文化與西方文明碰撞的結果。泰國傳統的庇護制文化在農村仍根深蒂固。這種傳統的政治文化起源于傳統的等級社會。上層政客借助金錢向下層民眾施恩，下層民眾自然要知恩圖報。
但在城市，中產階級的力量相當強大，他們深受西方自由民主思想的影響，痛恨貪污腐敗，所以他們一直希望推翻他信集團的統治。
軍隊政變不太可能
國王角色很重要
廣州日報：請介紹一下泰國軍隊在國家政治生活中的作用。很多人擔心，軍隊最終還會像2006年那樣，再次發動政變？
張錫鎮：1992年以來，泰國軍隊淡出政壇，軍政權在世界范圍內也越來越不受到認可。目前，泰國政局惡化程度尚未達到頂點，軍方不敢輕舉妄動，否則將招致強大壓力。
軍隊在目前的危機中保持中立，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他們對于泰國國王普密蓬的忠誠。 沒有國王的默許，他們不會發動政變。2006年的政變，軍方就是在得到了國王的授意才發動的。另一方面，軍方也看到反政府勢力強大，如果與反政府勢力對抗 引發流血事件，對軍方形象不利，因此，軍方寧願扮演一個兩面不得罪的中立角色。
莊禮偉：我注意到最近一段時間，泰國軍隊的最高指揮官阿努蓬將軍已經多次表態 不會再發動政變了。通過2006年底和2007年的過渡，泰國軍方在政治舞臺上的表現並不讓人滿意。恐怕他們自己也不好意思再重新發動一次政變。泰國民眾 也不會再像2006年秋天一樣歡迎這樣的政變了。
廣州日報：請分析預測一下未來泰國政局的走向，危機如何才能解決？
張錫鎮：目前，頌猜很難迫于壓力辭職，而民盟也難善罷甘休，僵持局面或將維持下去。假如局勢繼續惡化，最後有可能再度促使威望極高的國王普密蓬出面調解各方矛盾。
莊禮偉：不排除泰國過段時間再換一個總理，選一個與他信關係最遠的人，但肯定還會是在人民力量黨內部，因為人民力量黨在泰國國會多數黨的地位無法改變。只要人民力量黨的友黨們不背叛，民主黨等黨派無法選出自己的總理。
民主須以法治為基礎
民主化之路充滿風險
廣州日報：自1932年實現君主立憲制度以來，泰國在倣效西方民主制實踐中已走過76年的漫長歷程，為何民主制度始終不能在泰國平穩有序運作呢？
張錫鎮：第一，依據西方經驗，民主是中產階級成長壯大到一定程度時的必然政治要求，也是保障中產階級利益的政治制度。與此同時，中產階級力量的壯大依賴于社會經濟的高度發展。而泰國的社會經濟還未達到這種高度。
第二，民主須以法治為基礎。在泰國，上至民選政府，下至民眾的法治意識不強，都沒有遵守民主的遊戲規則。照搬西方的民主制度不適合泰國，我認為他們應該學習新加坡，建設有限度的民主，我稱之為權威主義民主。
民主須以法治為基礎。民主制的良好運作依賴于民眾高度的法治觀念和自覺的守法行為，包括泰國在內的許多國家由于缺乏法治傳統，法治意識不強，致使民眾不能自覺遵守民主的遊戲規則。民選政府以權謀私、貪污腐敗，民眾迷戀以街頭運動的方式推翻政府。
莊禮偉：民盟的做法並不符合民主的遊戲規則：其一，明顯帶有政治私利與個人恩怨色彩。民盟領導人頌提與他信曾是“生意上的夥伴”，後因利益分配反目成仇。其二，民盟為達到政治目的，鼓動示威者突破和平方式，衝擊和佔領國家機構，並引發動蕩蔓延。
面對民盟擺出的“魚死網破”的架勢，保持了足夠克制的沙馬政府已經被迫下臺，新上 任的頌猜政府又陷入困境。泰國政治出路何在？最急需的還是各方遵守法律和遊戲規則。民主政治最起碼的一條遊戲規則是，分歧應該在體制內解決。如果對政府有 意見，那完全可以通過議會政治的方式解決，但是現在沒有人遵守規則。
泰國民主依然不成熟，這表現在軍隊一直沒有退出政治舞臺；國王依然掌握著實際 權力；城市中產階級的人口不佔多數。泰國的事情告訴我們，光有民主的形式是不夠的。實現真正的民主需要有足夠的耐心和信心。民主是好的，但民主化的過程充 滿風險，人們只能在民主化的過程中才能真正學會民主。（記者 李明波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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